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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位德國記者在《王小慧的七個生命》的報導裡寫道：「在她面前，你會感覺自己很慚愧，覺得自己最多只不過是個中等水平的人，而且無可救藥地懶惰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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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進王小慧上海的家中時，心裏還是惴惴的，有機會採訪她，倍覺榮幸，但同時也深感惶恐。採訪過王小慧的人數不勝數，敬一丹、楊瀾、陳魯豫……那些採訪文章列印出來，厚厚的一大疊。我又如何能寫出新意來？
早就聽說王小慧喜歡黑白，她家的裝飾風格以黑白為主旋律，地板也是白色的，追求完美的她，連樓道也一併飾以整齊清爽的白色木板，與房間連成一體。她的家是兩套房子打通而成，一半是工作室，另一半是她個人的活動空間，兩邊的客廳裡各有一面牆的書櫥，各種書排得滿滿的。
黑色的低領毛衣，黑色的編織外套，還墜著長長的流蘇，脖子上繫一條黑底白圓點的真絲圍巾，在左側鬆鬆地打一個結，銀粉色的珍珠耳墜襯著她的嫵媚。就這麼隨意的裝束，卻讓我見識到她舉手投足間的那份優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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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小慧很忙，前幾天為趕最新的書稿《雙子座——對話中的王小慧》，接連熬了幾個通宵，淡妝掩不住她的疲憊，然而，她的笑容卻是一貫的溫婉，她的嗓音也非常柔和，如一縷春風拂去我心頭的惶恐。談話間才知道，她從早晨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，那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，她只能一邊說話，一邊抽空吃一些小點心。王小慧說，這是她經常的生活狀態，往往忙得顧不上吃飯。採訪中，不時有電話打進來，整個聊天過程持續了兩個多小時，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處理。雖然和她聊天是一種享受，雖然意猶未盡，但占用了她這麼多時間已經非常奢侈了。
走出她家時，已經是周末的下班時分，上海的大街上人潮洶湧，人們爭先恐後往家趕，我一直在想王小慧的笑容，想她忙碌的生活狀態。想到王家衛電影《阿飛正傳》裡一句經典台詞：「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，牠只能夠一直飛呀飛呀，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，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，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。」
在藝術的天空裡，王小慧，這個總是在和時間賽跑的女人，就彷彿一隻「無腳鳥」，不知疲倦地飛舞，舞進千千萬萬關心和喜愛她的朋友、讀者的心靈深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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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感源自生活中的點點滴滴
在《我的視覺日記——旅德生活十五年》這本書的最後一章裡，王小慧寫道：「我的生活就像一棵樹，年年會花開花落、有枯有榮，但它的枝會伸得更長、更舒展，根會扎得更深，更扎實。我願生命每年都再生繁花，成為一棵長青之樹。」
我問她支撐這棵樹長青、年年枝繁葉茂的養分是什麼？她說這實際上是問她靈感從哪兒來？的確，她總有源源不絕的靈感，讓很多人非常羡慕，羡慕她觀察世界的角度、藝術創作的視角非常特別，無論是拍花也好、拍人體也好，拍出來的東西和別人不一樣。
她告訴我，其實，生活裡所有的東西，和朋友聊天，看了一部電影，聽一場音樂會……有很多很多東西就是養料，有意無意地在產生影響，都是一種積累。她不太刻意去學習什麼，書櫥裏那麼多書，基本上抽不出時間來看。
在給德國學生講學時，她會用一個開場白，往往引起學生大笑，她說自己是一頭母牛，在德文裡母牛是罵人的話，類似我們的「蠢驢」。她告訴學生，「中國有一句話，知識分子如同奶牛，吃的是草，擠的是奶，我到這兒講學是給你們擠奶來的，但我沒地方去吃草，就是說沒很多時間去充電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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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有心人，生活中點點滴滴的積累都是最好的養分。比如，她喜歡旅行，旅行時可能就有很多無意中的收穫，這些收穫都會影響創作，都是在汲取養分。在王小慧旅行時，往往是她思維最活躍的時候，沒有了日常事務的干擾，電話、傳真、電子郵件不再整天追著她，那時候，身體可能很累，但思想很輕鬆、自由，會有靈感的火花不停迸發出來，「就好像談戀愛時兩顆心能撞出火花來」。
如果在一個地方待得久了，也會有感情，就如同老夫老妻的，不會激情滿懷、火花頻現，又好比守著一個火爐，也會熱熱乎乎的，但就是不會有火花。所以她酷愛旅行。或者泡在浴缸裡，聽音樂，看著天花板，讓思緒肆意馳騁，忽然就有很多奇思妙想。又或者在做夢時，也有好多想法，夢境記下來，她嘗試著將這些夢用視覺形象的作品表現出來。很多夢境非常荒誕，再現這些夢，很有意思，但並不容易。
她總是隨身帶著筆記本，每天記下所看所思所想。就是這個保留了數十年的好習慣，為她保留了一個個真實而珍貴的細節，讓她寫作起來得心應手。她說，筆記本裡有無數靈感、想法，但沒時間一一去實現。
「三人行，必有我師。」她還喜歡從別人那裡學習，就像她媽媽一樣：活到老，學到老。她說，媽媽已經80多歲了，還看很多的書。她認為，並不是在學校裡才能學到東西，很多時候，其實是在幹中學，她沒有學過攝影、寫作、拍電影、編劇，這些都是一邊幹，一邊學了。不熟悉電腦、不會收發電子郵件的王小慧說，有時間倒很想學學電腦，做一些合成的影像，可能表現夢境會容易一些，這對她將是一種新的嘗試和挑戰，而她從來不怕挑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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磨難造就一個藝術家的深刻
1991年10月31日，這一天大概會成為王小慧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日子。
她成為一個廣為人知的動人故事的主角，一場車禍奪走了丈夫年輕的生命，她自己也因重傷臥病半年多。那時，她已經出了好幾本書，而且是和國外著名的出版社合作，以一個34歲的年輕攝影藝術家來說，她無疑很成功了。
10多年後的今天，重新審視這場劫難，它與今天的成功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？或許這是她心中永遠的痛，聽到這個問題，她剛剛在喝中藥，她說太苦了，說的是中藥，又或者是那段經歷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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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禍之後，王小慧很長時間沒有辦過展覽，好像貝殼合起來一樣，自我封閉著。一粒沙子掉進了貝殼，貝殼於是封閉起來，一直到沙子變成了珍珠，才重新打開。這是王小慧很欣賞的一個對於她自己的比喻。有將近7年的時光，她的創作一直在繼續，而且也很豐富，只是沒有對外展示。
她說，沒有這場劫難，人生大的方向不會改變，成功本身對她來說不是最重要的一點，雖然她願意成功，喜歡成功。不過，經歷這場人生變故，一定使她藝術的深度、思考的深度有很大的不同。變故本身不會直接影響到她的成功，但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，經歷變故以後，對人生的理解會深刻得多。
我們經常看到，有些歌星、影星很年輕就成功了，這些成功只是一些表面的成功，對人生未必是好事。「只聞新人笑，哪見舊人哭」，他們中很多人很快就被滾滾的浪潮淹沒了，誰還記得他們的燦爛？許多紅極一時的藝術家可能很快被遺忘，因為他們的創造力也很快就枯竭了，曇花一現。對人生深刻的感悟，讓王小慧創作的旺盛期很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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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的視覺日記——旅德生活十五年》在大陸已經加印了十多次，銷量達十多萬冊。台灣正中書局出版的此書的繁體版本也多次再版，該書在2002年台灣終評排行榜藝術類書中名列第二。她每年還要在世界各地舉辦多個展覽，而且不停有新書推出。
台灣藝術評論家陸容之認為，王小慧是應該進世界藝術史的人。王小慧對這句話的理解是，陸先生希望她的藝術一定要有深度，一定不要幾年就被人忘記，不是說一兩次展覽成功就行了，要每一次展覽都能成功，每一本書都能成功，每一個創作實踐都要經得起歷史考驗。
「這給我的創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，經歷過那樣的磨難，是有好處的。普通人希望磨難和不幸愈少愈好，但對於藝術家來說，磨難幫助造就一個藝術家的成熟。」1998年，王小慧的作品收入跨國權威出版公司出版的《150年大師攝影作品集》一書，成為全世界入選的60位藝術家中唯一的中國人。她又做為70位藝術家之一被選入《中國二十世紀文藝圖志》和歐洲的《攝影家辭典》，她已經被寫入藝術史，而且她的藝術實踐早已超越了攝影藝術的範疇，比如她所做的「九生」影像展覽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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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永遠要有自己的圓心
這個世界，太多因為經歷一些挫折、痛苦便從此沈淪的人間悲劇，德國人也好，中國人也好，都驚歎於王小慧的復原能力。尤其是女人，好多女人很脆弱，女人更容易被王小慧的故事所打動，為她的堅強喝采。
王小慧說，車禍後的半年基本不能動，一點工作能力都沒有，後來給先生下葬，考慮是不是回國，考慮是不是繼續工作，是繼續從事攝影還是去學校教書，心情也受到很大的打擊。如果沒有藝術，可能不會那麼快走出來。藝術彷彿是她的心理醫生，幫助她療傷。她有好多話沒有去對心理醫生講，而是對自己講，7年中寫了厚厚的一摞日記，拍了很多照片。德國人稱她為「總可以重新站起來的小人兒」。
王小慧認識很多德國女人，她們沒有自己的事業，男人在外社交很廣，很成功，女人為家庭盡心盡力，感情漸漸發生變化，男人在外有外遇，或者離婚，有些女人就這麼完了，孩子大了，也不需要她的照顧，人生缺乏目標，好多女人去看心理醫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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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小慧認為，不管怎麼樣，女人要有自己的圓心，不要讓自己的圓心和家人的圓心重疊起來。男人和女人就如同兩個圓，完全不相交也不行，一定要有很多共同的地方，共同的地方愈大愈好，但永遠不要丟失自己的圓心，女人千萬不能失去自我。女人特別有獻身精神，有了孩子往往將精力大部分用在孩子和家庭身上，但是，女人一定要給自己留下一片天空。
王小慧在《我的視覺日記》裡提過，有一段時間特別想要孩子，很痛苦，後來也想通了，現在，好多人羡慕她的自由灑脫，隨心所欲，想到哪就到哪。父親說她脖子掛著鑰匙，手裡拎著箱子，就可以全世界飛來飛去。有孩子的話，就不可能過這種生活，她現在覺得，沒有孩子也是命運安排的，如果有孩子，創作上肯定會受到很多牽扯，但她對孩子會特別愛，不過絕對不會放棄藝術。
女人和男人怎麼能讓婚姻生活幸福？對此，王小慧的看法是，兩個人既要有個人空間，又有相互重疊的地方，一點重疊的地方都沒有，肯定不是一個好的婚姻。好的婚姻就像彈簧，能拉得開，又能收得緊，可以很緊密，但又能放得開。必須有彈性，好多家庭沒有這種彈性，就好比兩個人總是綁在一起走路，肯定不會走得順暢。一點兒縫隙都沒有，無法呼吸。完全不相干也不好，兩個陌生人，生活在一個屋簷下，好多人就像她拍的照片《隔著薄膜的男人和女人》，缺乏交流。中國很多家庭不幸，就是兩個人在一起湊合，沒有愛情，也沒有感情，為了孩子或其他責任勉強生活在一起。只是因為孩子就維持不幸的婚姻，這是一個悲劇。不過，她坦言，這個鬆緊度很難掌握。相愛容易相處難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和習慣，有很多的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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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小慧告訴我，她今天早晨還在想一個問題，很多材料相生相剋，比如金木水火土，水和土放在一起很容易和成泥，如果水和火在一起，不是水被燒乾了，就是火被澆熄了。好多材料是不能相容的。每個材料都有自己的特性，水可以非常溫柔地存在於一個美麗的湖面，織成一道亮麗的風景，但如果決堤了，也可能泛濫開製造災難。關鍵是材料的特性如何充分地利用，木頭是一個很溫暖的材料，木頭如果遇到一把火，可能就化為灰燼。所以要想怎麼利用好的一面，夫妻關係也是如此，如果一個人是木頭，另一個人不斷地給她或他火，那就很快燒掉了；如果一個人是水，另一個人不斷地去挖洞，可能就決堤了。夫妻相處需要藝術，最好的、理想狀態就是如同兩個能自然而然相容的材料，不是誰有意地去配合，也不用誰有意地去委曲求全。任何一個勉強的東西必然不夠自然，不自然的東西也就難以很好地生長。
婚姻當然需要經營，記得一個歌唱家說過，婚姻就如一個企業，只要是好的經營者，和誰組成婚姻都能經營好。王小慧認為，這個理論有他的道理，婚姻需要後天的維護、培育，但是，最理想的夫妻關係應當是不需要「經營」也能和諧，也能成功。夫妻之間寬容也很重要，兩個人不要太斤斤計較，如果兩個人在很多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去計較是浪費生命。當然，大原則上可以爭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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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種美麗如好酒，愈陳愈香醇
「時間會刺破青春表面的裝飾，會在美人的額上掘深溝淺槽，會吃掉世上之珍惜，天生麗質，什麼都逃不過它橫掃的鐮刀！」每天經過地鐵站，我都注意到莎士比亞的這句話。但時間無情的鐮刀，卻彷彿對王小慧無能為力。
陳丹燕《上海的金枝玉葉》裡的主人翁黛西是一個美麗的女子，穿越年華的流逝，時代的變遷，種種的磨難和大起大落，昔日的榮華富貴早已煙消雲散，卻令人驚奇地保存著水般純淨的美好品質，一貫的自尊、優雅和樂觀，在她白髮蒼蒼之際，卻令坐在她旁邊的年輕女孩相形失色。
王小慧說，美麗既有天生的因素，又靠後天造就。很多年輕女孩子，青春季節很漂亮，但也是曇花一現，如同路邊的小野花，開的時候，你也會覺得它好看，但很快就凋零，蒙上塵垢，不再悅目。而有些女人的美卻可以恆久，比如奧黛麗‧赫本這樣的，年齡很大了，依然很美，如同玫瑰，開的時候是美的，謝了也美，枯萎、風乾了還是美的，又似好酒，可以儲存很多年，愈陳愈香醇可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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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小慧了解到，有些小白領，一個月收入可能只有兩、三千元，卻要花這麼多錢買一件衣服，然後省吃儉用，或許只是為了買一個商標，可能這件衣服並不適合她穿。她說，漂亮可以很容易，現在的化妝術、美容術很高明，但美麗是要靠內在的涵養，女孩子要提高的是一種品味，欣賞的品味，如果有品味，不用花那麼多錢也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很有個性，很出眾、有層次；如果沒有品味，可能會花很多錢，別人還是覺得土氣俗氣，毫無魅力可言。
她感覺，上海還算好的，中國有很多女孩子不懂得搭配，不知道什麼場合穿什麼衣服。她記得兩年前有個夏天在北京，和一個德國朋友在車上看見一個女孩早晨騎車去上班，這個女孩穿著一件長長的黑色連衣裙，在歐洲看就是晚禮服，怕長裙纏進車古轆，女孩就把裙擺提起來握在車把上，還穿了一雙網眼絲襪，戴了一頂白色草帽，風塵僕僕的，很不協調。德國朋友看了就笑，王小慧覺得很不好意思。對於中國的女孩子來說，要美麗，好多東西是軟性的，需要長時間才能建立起來，這些比單純的名牌重要得多。
2003年，《消費MEIMEI》雜誌選出的20歲到30歲女性的偶像，就有王小慧。在這些女性讀者的心目中，王小慧是有個性的、成功的、美麗的、有靈氣的，她們希望到王小慧這個年齡，也依然這麼光采照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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給幸福下一個定義
關於幸福的話題，王小慧談過很多次，但我仍然想不厭其煩地再次提起。在我們的生活條件愈來愈好的今天，卻有愈來愈多的人體會不到快樂和幸福，美麗而又幸福著的王小慧對於幸福有自己的詮釋。
有個女孩一直給王小慧寫信，這個21歲的女孩非常優秀，高中保送大學，大學又保送讀研究生，她英文很好，還沒畢業，就有著名外企準備要她了，很多人羡慕她，但她總是不快樂，因為小的時候父母離婚了，因為家庭不完整影響到她自己感到不幸福。「第一次看見她，是在上海美術館展覽時，她排隊等我簽名，一見到我她就緊抱住我哭了，她說把我當作『精神媽媽』。我準備給她建一個專門的檔案，我希望能幫助她，她應該快樂一點，讓陰影少一點，每個人其實需要更多自我調節。」
1993年12月31日，王小慧在日記本上寫道： 我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？（從與未來相聯的意義上來看）
一個追求理想的人——做自己愛做和想做的事。
一個自由的人——不做名利的奴隸。
一個真實的人——真實地對待自己，真實地對待別人。
一個輕鬆的人——自自然然地生活與處事，隨緣自在，隨遇而安。
一個幸福的人——能夠享受今天，享受你所擁有的而不抱怨你沒有的。
對上面幾句話，王小慧有更加詳細的闡述。幸福的人是一個有遠大目標，同時不忘記自己是生活在現在的人。有很多人天天在夢想，但是他永遠不會腳踏實地做一件事情，所以他可能也不見得會真正幸福。應該選擇對自己的才能和可能性有挑戰性的人，就是說不安於現狀，她想是這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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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對自己的成績和社會承認感到驕傲的人。她想如果一個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進取心，或者是說並不在乎是不是會有成績，會有社會成就，這樣的人也不會感到很幸福。
一個自尊、自愛、自由和自信的人，一個有社會交往，也能享受人際關係的人，一個樂於助人，並接受幫助的人。這點她覺得也是很重要的，因為有些人我們會強調要幫助別人，但是你要能夠去接受幫助也是一個很好的一件事。
一個知道自己能承受痛苦和挫折的人，一個能從日常生活小事上感到樂趣的人，一個有愛的能力的人。從日常生活小事上感到樂趣，她覺得非常重要，特別是女人，如果人家稱讚你很好看，你應該會很高興。或者有一些很小的事情，比如買了一束花在家裡插了很好看，看到這花會感到很高興。這都是很不重要的小事情，或者燒一些菜請一個朋友來吃飯，他說你燒的飯很好吃，這也很高興。
王小慧這麼想，也這麼去做了，所以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幸福的人。「我現在還是覺得我挺接近一個很幸福的人，特別是照這個標準，因為很多人以為，好像幸福是和金錢有關，如果一個人很成功，或者說是很富有，他會幸福，但是我知道很多成功的人未必幸福，或者很多很富有的人，他的煩惱比沒有錢的人多很多。我相信一個有愛的人肯定很幸福，但是這種愛必定有很多方式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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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親轉危為安，深刻感受愛和幸福
王小慧還是一個孝順女兒。雖然她每天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的，而且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，但是只要回到國內，她總會擠出時間到天津去看望父母，並且無論在世界上的哪個角落，她都會給父母打來電話。
５歲時，她的父母由於歷史的原因被迫離異了。他們一家因此吃了不少苦，很長時間裡，她只能偷偷去看母親。她很崇敬母親，覺得母親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女人，不僅美麗，而且堅強。母親在抗日戰爭期間，失去了7個親人，包括３個子女和自己的第一任丈夫。20剛出頭的母親沒有被苦難擊倒，母親去逃難、去工作，後來又去報考中央音樂學院，居然獲得了第三名。母親一直很自立，王小慧覺得母親比她強，她差不多用了7年的時間才恢復過來，而且與父母的支援和關愛密不可分。
王小慧還談到，父親前不久病危，剛剛搶救過來，在她的新書《雙子座——對話中的王小慧》序言裡，她寫道：「如果你由衷地去給與，這就是愛；而你所給予的又是對方正好需要的，這就是幸福。」她覺得父親給了她機會，讓她去愛，這次她對愛和幸福的體會特別深，父親病危，她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。「父親在天津，去年就說要去山東老家，我應該陪他去，實在抽不出時間來，他只好自己去了，他是去找爺爺奶奶的墳墓。他病的那些天，我一直守在他的病床邊，哭了好久，覺得他可能活不過來了，我的姑姑叔叔們也趕來了，醫生也叫我們準備後事，做為獨生女兒，我一點沒有準備。」那些天王小慧一直自責沒有陪父親一起回山東。
一方面，王小慧找了最好的醫生，全力以赴地幫父親治療。另一方面，去年11月在杭州辦展期間硬是擠出時間去了一趟靈隱寺，住持還送了她一尊佛像，為她父親祈福。從來沒去過菜場的王小慧親自買了一棵大蔥，用紅布裹了，本來應放在壽衣裡的，因為沒有準備壽衣，就放在他一套最好的西服裡，然後放在她的床上，別人告訴她這樣可以「沖病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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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親後來轉危為安了，能夠看見自己所愛的人從死亡的邊緣掙脫回來，王小慧覺得特別幸福。她非常愛父親，可是沒有很多時間陪他。現在他出院了，生活還不能自理，就像孩子一樣需要她的關愛，當初父親養育她的時候，是那麼不容易，既做爹又當媽，給她梳辮子，燙衣服，把她拉拔大。她想這些愛應該由衷地還給父親。
王小慧還說，一個以前受父親幫助過的人聽說父親病了，第２天就從四川趕到天津，特別細心，父親也很依賴她，她開著一家茶館，也不管了，一心照顧父親。這也是善緣，父親以前幫助過她，她說現在是來報恩的。父親腦膜大出血過，腦子不大好了，有時都認不出人了。父親昏迷的時候說要普渡眾生，來看他的人都說，他已經普渡眾生了，因為父親一生幫過很多人。
王小慧相信善有善報，能救活父親，覺得是老天格外眷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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努力做一個優秀的「文化調酒師」
德國著名建築學家馬克思‧貝歇爾教授在為王小慧的《我的視覺日記——旅德生活十五年》作序時講到：「有些人搞的文化交流好像是把不同的酒調在一起，但每一種酒都把另一種酒變糟……我肯定中國會產生一種新文化，這種新文化不是由西方文化來滋養，也不僅建立在傳統文化之上，我很羡慕你能夠參與創建這種文化。」
在中西文化氛圍裡穿梭的王小慧一直牢記著貝歇爾教授的告誡。她曾說過，「我的財富是中國文化、我的經歷和我的感受，當然，再加上我的思考。」 讓王小慧遺憾的是，很多有能力的人熱衷於將外國文化拿進來，但沒有把中國真正好的東西拿出去。中國應該有自己的當代文化，但這種文化既要有傳統元素，又要有現代味道，而且要是獨創的。
她瞭解，西方很需要中國的文化，就看我們輸出什麼樣的文化。她說自己也是喜歡送中國文化的人，就看怎麼送的問題，如果送出去的東西只是武打，只是雜技，只是一些表面的東西，就會讓外國人以為中國文化就是這樣的。
在德國幾乎所有的中餐館就是一種式樣的裝修，看起來很俗氣，德國人其實不知道中國其實還有很多好東西。比如像郭承豐先生的「百草傳奇餐廳」，裝修很有特色，每個菜都能講出一定的道理，既有文化，又有現代感，還有中國味道，而且符合全世界的健康飲食潮流，並且還根植於傳統，具有獨創性，像大喬小喬酒、不同的茶飲料，同時還是國際化的。她覺得，這樣的中國文化是特別值得推廣的，遺憾的是，像這樣的東西太少了。而我們要拿到國外的中國文化就應該是這樣的，傳統與現代交融得恰到好處。不是說把我們的老傳統完全複製過去，別人也不理解，時代也不一樣了。王小慧說，她很敬重郭先生，郭先生有文化、有理想，而且很有激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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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稱自己挺喜歡台灣人，《我的視覺日記——旅德生活十五年》繁體版出版時，在台灣待了３個星期，同時辦了２個展覽，覺得接觸的台灣人非常有人情味。她還很讚賞白先勇先生，比如白先勇把《牡丹亭》最精華的東西取出來，不是全盤複製過去超長的戲，當代人不可能用數十小時來欣賞一部戲。但白先生這樣，是在保護一個瀕臨絕種的傳統戲種，倡導中國傳統文化。他們這些努力是特別值得提倡的。
王小慧認為，「調酒」的人非常重要，品味、學識、能力各方面都得具備。好多人所謂的文化輸出，或者拿進來的西方文化，都可能變得不倫不類。因為缺乏好的「調酒師」，使中國文化在眾人的眼裡貶值了。為什麼我們崇洋媚外？因為拿進來的文化很好，我們所提供的不夠好，使我們自己的文化頗受冷落。為什麼我們不能拿一些好的東西出去呢？
我問王小慧她是否一個好的「調酒師」，她說，「我儘量學做一個好的『調酒師』，一邊幹一邊學，努力做好一些事情，但好壞與否，要由別人來評說了，至少我是在努力地做中國文化的溝通和輸出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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藝術「無邊界」，探索無止境
藝術是沒有國界的，更沒有邊界。王小慧總是在不停地探索新的藝術形式。
今年1月新鮮出爐的一本裝幀精美的攝影畫冊也取名《九生》，包含生命循環往復之意。王小慧說，荷花很適合表現生命的循環往復，蓮子一千年以後還會發芽，在日本的古墓裡曾發現一千年的蓮子，居然還能發芽，而且荷花也是很中國化的花，又是佛教的花。《九生》分了9章，九又是中國古代陽數中最大的一個數，天壇和故宮很多東西都是九的倍數，九象徵著一種包容，九是很中國化的。「九生」可以有很多理解，「九死一生」的意思也在裡面。
2004年，王小慧在德國寶馬公司慕尼黑總部舉辦「無邊界」影像藝術展，展覽期間，做了5個東西方文化對話的節目，電視直播，主題有文化、建築、藝術、城市發展、文學等，不同的主題都有很多人來聽，共有5.7萬人來參觀，慕尼黑只有130萬人，而且電視節目德國、瑞士等很多國家的人可以看到，影響非常廣泛。那段時間，王小慧網站的訪問量特別高，這樣的文化輸出和傳播，令德國人很感興趣。
新書《雙子座——對話中的王小慧》春節前就要出版了，算起來，這是她的第27本書，攝影畫冊和書加起來，不算同一種書的各種不同文字的版本。
她說，馬上還將出一本宣紙印刷的攝影畫冊，不光用宣紙，還要用上絲綢，由中國一個很有名的設計師負責設計，準備手工裝訂，做得很傳統。這家出版社已經等了王小慧2年。另外還要出一本書，是和作家周國平的對話，周國平的那部分已經寫好，就缺王小慧的了，出版社已望眼欲穿。這兩本書要趕在今年5月在天津舉辦的全國書展開幕之前出版，再加上《對話中的王小慧》，王小慧準備帶上3本新書在家鄉參展。
宣紙印畫冊，這在中國也屬於很新的，還沒有人這樣印過，王小慧想，這是一本非常好的禮品書，宣紙印的畫冊如果送給德國朋友做禮物，他們肯定會很喜歡。精品書，又是手工裝訂的，又有中國的文化，和現代的藝術作品結合起來，這就是她想做的有創意的東西。「如同郭先生做的菜。」她笑道。
今年2月，王小慧在倫敦有個展覽，5月有個全德國的花卉博覽會，邀請王小慧展覽花卉攝影作品，6月2日在德國柏林寶馬還有個展覽，和上次慕尼黑寶馬展出的內容一樣，但展廳不一樣，還要重新設計，同時要再做一系列的中西文化對話節目，邀請哪些人，談什麼主題，都要考慮。另外，2004年11月「王小慧的世界影像藝術巡迴展」在杭州是第一站，5月爭取在天津展出，巡迴展還有好幾個地方在談，包括深圳、廣州、太原、武漢、重慶、成都、鄭州等。
她還會抽空到上海同濟大學做一些講座，或者一些互動的藝術活動，大學給了她一個500平方公尺的空間，用她的名字命名，叫「王小慧藝術工作場」，她會不定期地舉辦藝術活動。
有位德國記者在《王小慧的七個生命》的報導裡寫道：「在她面前，你會感覺自己很慚愧，覺得自己最多只不過是個中等水平的人，而且無可救藥地懶惰。」
人生如同一場大火，只有最最珍貴的東西才要搶出來，王小慧的生命就是在不斷地搶救一些東西，不肯浪費一點生命，只做那些最值得去做的事情，一位女記者採訪王小慧後這麼說。
就這樣，王小慧在藝術的天空不停地飛，沒有停歇的時候。
攝影、寫作等藝術創作活動已經融入王小慧的生命，伴隨她生活的每一天，她同時也有很多其他的愛好。王小慧很喜歡音樂，偏愛古典音樂，尤其是歌劇，還喜歡時裝設計，還會自己做衣服，以前很多衣服自己設計製作，現在抽不出空來，有朋友鼓勵她創立自己的服裝品牌，總之，她喜歡的東西太多了，只是深感時間不夠用。
要結束這篇文章時，不由想起那天採訪結束時，王小慧倚在門旁目送我們離去，在滿目白色的映襯下，她黑色的身影益發顯得清瘦，在驚歎於這個單薄身體裡巨大能量的同時，我也在心裏默默地為她祈禱，希望她在為藝術而奮飛的時候，也記得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，不要總是受凍忍饑。
